程瑜琛没空去琢磨自己的比喻恰当与否，他只定定的盯着苏觅的眼睛。
生死关头，脑子不愧是最聪明的器官，很给力的让他想了起来。
“是你。”
“是我。恐怕你当时没想到我还能活下来吧？”
苏觅的心略慌，努力平复着气息。
程瑜琛此人手上人命不少，跟这样的人打交道，哪怕现在他躺平的姿态，可对她来说，照样有危险。
而苏觅虽然出师不利，对危险的感触却极为敏感，心里惊涛骇浪，面上极力淡定。
这种时候，她再不是那个看着温婉如蜜的小妇人，她的脸既不美也不媚，只有眼睛，稍微泄露一些她的慌张。
程瑜琛却不知道为何突然有点怔。
除了剪刀，他还有一把保命的匕首，所以就算眼前虎落平川，他想制服眼前的人也还是轻而易举。
但不知道为何，他没有轻易的动手。
也或许是他想起小时候打猎碰见的那头鹿，师傅说：“这鹿小，很适合你练手。”
那鹿仿佛看到了他似的，一动不动，就扭头看着他，眼神那么灵动又那么纯良，像是什么都晓得，却什么都不说。
他箭头对准了，却最终没有下手。
师傅还笑他：“竟然心软了吗？”他当时听到这句心里松一口气，想获得猎物的心情跟不想猎杀小鹿的心情同时交织出现，本以为师傅会同从前一样，帮他将小鹿留下，谁知师傅竟然也没有动手。
许多年后，师傅已经不在了，而他在业中河边，对着那个无辜的小女孩挥出那一刀，本以为斩断的是自己的良善，却没想到这世间果然有业报一说。
只是他当时不知道，有句话叫：不是不报，时候未到耳。
就是现在，就是眼下，生平第一次体会什么叫真的后悔。
虽如此，他的大脑还是飞速运转，谎话说出来都不带磕巴的：“当时是安郡王的人想杀你！我那是在救你！”
苏觅呸他一脸唾沫！
“我谢谢你，拿刀逼着我跳河是在救我？你信不信我把床拆了，让你在火上好好烤烤？”
程瑜琛内牛满面：所以说他刚才干嘛感激她给自己擦脸？露出真面目对他这种坏蛋来说，真不是好事！
他“使劲”看回去，嘴里还一本正经的胡扯：“如果不是我拿刀逼你，那就是安郡王府的那群人直接砍过来了，你跳河还有一线生机，若是被他们的人捉住，死还是轻的，生不如死才是最难过的。”
苏觅从来没有从这个角度思考过这个问题，闻言忍不住一怔。
这时候就看出她的经历还是颇少的破绽来了。
人之初性本善，她虽然防备人，却仍旧不会将外头的人都想的太坏。
程瑜琛老谋深算，见状自然是心下一喜，脸上继续正经道：“你我无冤无仇，当时我正在追击逃犯，若是逃脱了那些人，我不好交差不说，将来又不知道有多少人受害，我当时也实在无力救你，否则绝对不会眼睁睁的逼你选一条最不好走的路。所幸老天有眼，我料你会水，没想到竟叫我算准了。”
他说完这一番话，累得气喘吁吁，脸上的表情难以维持正经，但多了几分可怜，无形的竟然为自己增加些可信度。
苏觅半信半疑：“你怎么知道我会水？”
程瑜琛心道，若是你不会水，今日在这里的人就不是你啦。
“京兆尹有水牢，怕水的人遇到水是什么模样我一清二楚。”
程瑜琛说完这句，又慢吞吞的添了一把柴：“安郡王狼子野心，早就存了不臣之心，背地里伤天害理的事情不知道做了多少，京兆尹这些年一直在追查，好不容易收集了些证据，没想到他竟然壮士断腕，将小郡主嫁到了北蛮，当年他能为了小郡主的名声害你，现在为了保全他自己的荣华富贵，却亲手将女儿送进虎狼窝。我实在不忿他种种卑劣行径，这才上书皇上严查。谁知他竟背地里对我痛下杀手，若不是你相公，我这次就真的‘死’定了。”
他说话的时候一直看着苏觅，见她听到最后一句的时候，很明显皱眉，水汪汪的小鹿眼透露出思考的味道。
程瑜琛不知道为何，心里竟然想笑。
他又确定了一件事。
齐九郎的所作所为，眼前的小妇人是不晓得的。
“所以……，你的仇人就是我的仇人。我与安郡王之间隔着生死，此仇必报无疑。”
他循循善诱，说到动情之处，甚至觉得自己确凿无疑是个好人。
谁知他竟然在她身上又大意了。
苏觅沉思过后，一伸手就摁到他腰间断骨之处！
“我相信你的鬼话！”
程瑜琛剧痛无比，松了她的衣领去夺她的手，一下子将她甩了出去！
不过眨眼之间，苏觅跌到地上，她恶狠狠的看着程瑜琛：“当官的没一个好东西！若不是你们官官相护，业中河水何至于决堤？”苏姐姐一家遭难便是因水灾而起，若是没有水灾，他们一家该是多么幸福的人家？父母亲和慈爱，女儿孝顺，可如今呢，多么好的人就因此白白丧命，却无处说理，无门可诉。
程瑜琛是怎么也不明白她的脑回路怎么就转到河堤决口的事上，不过他并无意痛下杀手。
“你别以为我不杀你，你就可以为所欲为！”他咳嗽两声，血腥气又重新填满了喉咙。
“我虽然受了重伤，但身上还有保命的东西，我甚至饶过了害我如此的齐九郎，自然也不会杀了你。”
果然他的办法又凑效，苏觅冷静的问：“你什么意思？”
程瑜琛道：“我本来已经将刺客都放到了，可背地里有人放冷箭，我是为了躲避那箭头才受了重伤的。”
苏觅道：“那也不能说明就是我相公害你。”
程瑜琛道：“是，但事情如此凑巧，我不相信这是天意如此。所以我顺应他的意思将他打发走了，是想同你合作，荣华富贵，金银珠宝，华服美食，只要你救我一命，这些东西我都可以双手奉上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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